記者/蘇靜萌 王靖升
從西安市區(qū)一路往東，順著白鹿原盤旋而上，再從狹窄的村道上顛簸幾分鐘，就到了孫家溝村。白鹿原竹篾燈籠已經(jīng)有300多年歷史，這里曾經(jīng)家家戶戶都制作竹篾燈籠，是西安市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的典型代表，更是陜西省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。現(xiàn)年78歲的王需江和76歲的老伴兒張蒲娃，就是其中一戶。
早上八點多，“留守”在原上的王需江和老伴兒就開始了一天的手藝活。從原上采購來的竹子，通過破竹、劃蔑再到編織、滾漿、糊紙、烘烤等十幾道手工技藝，花費40多分鐘，才能做好一個散發(fā)著竹子芳香的燈籠。王需江熟練的破竹、劃蔑，老伴兒坐在一旁幫忙編織，雖然家里稍顯冷清，但老兩口的每天都十分充實。
“我從幾歲的時候就看家里人做燈籠、從小就學，從小就會。”提起學手藝的那段時光，王需江已經(jīng)回憶不起來了，這十幾道工藝也已經(jīng)變成嵌在身體里的“肌肉記憶”。“劃篾是最考究功夫的，這一步一旦劃不好，后面就編不成，編不好了。”王需江說著，用手里的篾刀，劃過竹子，麻利的幾個“回合”，竹筒子就變成了薄如紙細如絲的竹篾子，自此燈籠的原料才算是準備妥當了。
3月的西安陽光明媚，年過七旬的他們端著板凳在家門口曬著太陽聊著天，但手上的活沒有耽誤一分鐘。一個竹篾子燈籠需要15根竹篾，15根竹篾相鄰穿插，間隔編織最后收尾，編織好的燈籠單個僅重30余克。聽起來簡單的編織、收口部分，不僅需要眼睛明還要手上有力道。幾根細長的青黃色篾條，不停地在手指間纏繞、飛舞，一會兒工夫，原本雜亂無序的篾條逐漸顯露出燈籠的模樣。
“做好的燈籠用夾子把兩頭夾住，就方便人家擺攤時拿下來賣。”經(jīng)過多年改良，原本數(shù)十種的竹篾子燈籠，現(xiàn)在只剩下了主流款——“火轱轆”燈籠，編好后也不用糊紅紙，也不用串提手，直接批發(fā)給客商，客商運輸起來方便，自己做起來也相對容易。除了“火轱轆”，王需江有時還少量制作小巧的“星星燈”，或者“唐風”樣子的大燈籠。
一輩子手拿沉甸甸的篾刀，加上老年后患上的關(guān)節(jié)炎，都讓王需江的雙手逐漸變形。“我們就靠這個生活，一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，累啥么，不累，就是可惜現(xiàn)在手藝不值錢了。”王需江說，以前全村一起做燈籠，做好了跟著合作社一起拉到西安賣，一天能賣幾百個，現(xiàn)在成了村里的“單蹦蹦”，只能被動地等人來收。
半個世紀過去了，曾經(jīng)家家戶戶搶著做竹篾燈籠，而現(xiàn)在只剩下10來戶依然還在堅守這門老手藝。“1斤竹子需要1塊錢，做5個燈籠就需要1斤竹子，做一個燈籠前前后后需要40分鐘左右，而做好的燈籠，根據(jù)大小不同，也只能賣到2.5到3元不等。因為做一個竹篾燈籠比較費功夫，又賣不上價，很多人現(xiàn)在不做了，其實也可以理解。”王需江說。
“這門手藝兒子會，從孫子這代開始，就失傳了。娃們不想學，不愛學，就只能這樣。”自己堅守了半輩子的手藝面臨失傳，老兩口只是笑笑：“沒辦法，時代變化得太快，娃們有手機有電腦，要上大學，學技術(shù)，學知識，誰還學這手藝？學也耐不住性子，學不會。”王需江說，孫子們有更廣闊的天地要去闖，做老人的十分理解，所以不會強求。
來到王需江院里的二樓，這里的小屋里存儲著上千個編好的燈籠，老兩口為這些“寶貝”們砌了一個小角落，搭上防雨防潮的塑料布，這樣就能儲存一年。“去年沒賣下多少，我們天天也在編，就存下了這么多。”看著跟他們“留守”在原上的燈籠堆成小山，王需江的臉上有些落寞：“有人喜歡這工藝，不知道從哪里買。鄉(xiāng)黨們沒有渠道賣，怕做得多了沒人要，還好燈籠這東西，能放得住。”
王需江說，兒子王偉平時在紡織城工作，閑暇之余也會回家?guī)兔ψ鰺艋\，但大多數(shù)時間，都是老兩口自己“留守”在原上的家里做燈籠，好在兒子做燈籠的手藝不錯，也算是傳承了下去。“我8歲就開始跟著父親學習做竹篾燈籠，雖然現(xiàn)在做竹篾燈籠掙不了大錢，但是這是一門傳統(tǒng)的文化和手藝，我不會放棄的，還會繼承老父親的老手藝。”王偉說。
“也不知道還能干幾年，我希望更多人能看到這門手藝，你們也多拍拍，把這門手藝通過照片留存下來就好了。”王需江說，自己和老伴這輩子都留在白鹿原上編燈籠，年紀大了，哪也不想去。“現(xiàn)在，我跟老伴兒能留在家里，干著喜歡的事，其實是快樂且知足的。”
下午3點多，樸實的老兩口吃完午飯，又坐下來開始破竹、劃篾。“娃，你要不要來試著編一下？”記者接過初有雛形的“篾網(wǎng)網(wǎng)”，就這樣簡短體驗了一把收口的難度，上上下下、一條壓一條、一段挽一段……5分鐘不到，眼前已經(jīng)花了一片。當感覺出竹子的韌勁不停地對抗著雙手，終于才明白，老人的雙手是為什么彎曲變形的了。
世相，鏡頭里的陜西人。
編輯：王瑜
